提起近年中壯派的伊朗電影勢力,絕對不會錯過曾以《分居風暴》(A Separation)一鳴驚人的阿斯哈法哈蒂(Asghar Farhadi),當年這部片幾乎橫掃國際各大獎項。多年後帶著《新居風暴》叩首,在坎城影展拿下兩獎(劇本與男主角)實在違反影展給獎規定(三大影展多半有一片只會給一獎項,但《分居風暴》當年在柏林橫掃影片跟男女主角也是破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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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分居風暴》點燃了當代夫妻之間的情感引信:價值觀差異,那麼《新居風暴》則是獻給觀眾另一個道德難題:復仇。

伊朗這些年的經濟振起,對照過去窮困時代,富裕時代接踵而至的社會變化這時牽引著更多檯面下的人心騷動。《新》片開場就讓觀眾看見都市計畫更新可以這麼背離人性,即便人都還住在大樓裡,建商/政府硬是要施工,把人全逼急了趕出來是什麼樣的心態呢?開場這段場面調度就讓觀眾看見,城市的無情冷血在瞬間就縱身往前,人們只能求自保。

片中一對夫妻身為知識分子的中產代表,男主角平時在學校教課看起來就是一位開明有想法理念並且包容他人的好老師(開場那段危樓撤退,他都還願意不顧危險去幫助鄰居),下課後與妻子熱愛舞台劇表演,他們正在籌備演出的,還是改編自美國二戰後作家亞瑟米勒的經典故事《推銷員之死》(本片原文片名也此取為Salesman)。

《推》被視為批判信奉資本主義美國夢的代表作品,《新》想從該劇作的時空背景對照美國二戰後,等同如今現在伊朗崛起的社會背景不言而喻。特別是近年伊朗基礎建設發達後,大家都更想努力多賺點錢,這也接到片中另一個角色的故事背景了。



《新》片敘述那對知識分子夫妻搬到新公寓之後,因為有人入侵房間,甚至襲擊妻子頭部成重傷。這個入侵造成夫妻之間身心靈嚴重受創,太太害怕先生不在家,卻又害怕先生太靠近她。妻子受此打擊甚大,這時先生決定尋求私法正義,想找出施暴者。而且在陰錯陽差之下歪打正著找到。

但是,找到了施暴者,又能如何?施暴者加害妻子之後使得名譽不保,但先生硬要在施暴者的家人面前掀起這塊醜陋真相時,卻又陷入另一場道德弔詭陷阱:懲罰對方,妻子揚言決裂。不懲罰對方,自己內心無法平靜。即便兩人都是開通的知識分子,遇到進退兩難的局面,一樣無法優雅的站在寬恕制高點。

當受害者懲罰施暴者,心靈就會從此得到解脫嗎?我們會不會成為另一個施暴者?懲罰別人會快樂嗎?心靈如何平靜?彷彿當自己成為劊子手的時候,很難確定要不要砍下那一刀。復仇不等同正義,有些真相終究沒有解答。

闖入者的施暴猶如把這對夫妻推入泥沼之中,兩人就此無法脫身。誰先起了身,另一個人只有陷更下去的處境。片尾那場拍攝這對夫妻準備登台前的化妝準備,更是一場令人直打冷顫的橋段。暗示這對夫妻日後可能只能靠著面具上場,也只有在舞台上,兩人還是夫妻身分,下了戲,就是形同陌路的假面夫妻。阿斯哈法哈蒂連續在兩部片都留給觀眾無言感慨,那是一個換成是誰都做不出更高明決定的痛苦問號。

本文作者《膝關節》白天是電影服務業,晚上是評論出版業。曾任電影公司行銷公關、藝文線、電影線記者、金馬獎、高雄電影節等評審。部落格「愛護你的膝關節」曾獲資策會部落格百傑「動漫影音」類首獎。著有《這不是一部愛情電影》、《大人的戀愛》。文章散見各報章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