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蘋果日報》紙本明天起停刊，這份來台18年的媒體，陪很多台灣的年輕人一同成長；尤其在「反送中」時期，因為濃厚的挺港反中色彩，成為年輕人心中的第一品牌。如今《台蘋》黯然停刊，成了年輕人口中的「時代的眼淚」。
在《台蘋》紙本最後一篇社論中，將紙本停刊的原因歸咎於「全球傳統媒體共同面臨的多重嚴峻挑戰」以及「壹傳媒集團在香港遭遇的國家級政治與司法打壓」。翻成白話就是，傳統媒體處境艱難，而《壹傳媒》在香港又受到打壓，所以無法資助台灣的虧損。
《台蘋》的說法當然是原因之一，但反觀國內很多其他的傳統媒體，雖然各個都努力轉型求生，卻沒有搞到像《台蘋》那樣的境地。《台蘋》不得不停刊的根本原因，是集團領導階層錯估了媒體變化的趨勢，而且根本不認識自己的利基。
《蘋果日報》當初來台，就是以「裸體、屍體」的「腥羶色」起家，創刊的廣告就是鍾麗緹全裸躺在2萬顆蘋果中。但當社群網路的浪潮來襲時，鄉民的尺度遠比《蘋果日報》更大、更腥羶色，單單最近在網路上開戰的雞排妹、陳沂兩位網紅，臉書的尺度都不知比《蘋果》好看幾倍。早期《蘋果日報》很紅的欄目「今日我最美」，如今也比不上隨便一個網紅的IG。
《蘋果日報》的另一個特色就是狗仔跟爆料，曾經喊出「一身是膽，蘋果最敢」的口號，強調自己不畏強權，什麼都敢報；早期很多民眾遇到無處申冤的不平之事，第一個想到的也的確是蘋果。
但當社群網路發達，「全民皆狗仔」的時代來臨，《蘋果》的優勢就蕩然無存，「爆料公社」、「黑色豪門企業」、「靠北XX」等等社團興起，連查證都不用就直接全民公審，鄉民比蘋果更敢、更狠、更沒有下限，而且更解氣、更爽。就算是個人的臉書，也可以輕易捲起千堆雪，像是日前在中壢被警察大外割的非洲鼓老師。
《蘋果日報》本來就是以貼近讀者視角起家，對《蘋果》而言，讀者想看的新聞才是好新聞，所以《蘋果》都是從能賣多少份報紙的角度，來挑選挑選頭版的新聞。但這樣的「貼近讀者視角」跟「真正鄉民視角」畢竟有一段的落差，當鄉民時代真的來臨時，《蘋果》所有的優勢都蕩然無存了。
給《台蘋》致命一擊的，當然就是「付費制」。面對社群網路的挑戰，《蘋果》當然也知道要轉型，沒想到卻選擇把付費當成傳統媒體的出路，要拋開原本自己擅長的八卦，要做讀者需要、願意為之付費的「乾貨」。
在「付費制」之前，《蘋果日報》的APP下載量是眾媒體之冠，年輕人手機裡如果有新聞的APP，十之八九都是《蘋果日報》。因為APP下載量高，所以《蘋果》的新聞部需要透過臉書等社群擴散、不受到演算法的影響，就可以直接推送到用戶的手機。
不知道《蘋果日報》的決策層是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可以像《紐約時報》一樣收費，但事實證明，《蘋果日報》高估了自己、錯估了自己的讀者。「付費制」開始之後，《蘋果》的點擊和影響力都暴跌，社群的河道上幾乎看不到《蘋果》的新聞，原本的用戶也大量卸載APP。
等到《蘋果》終於承認失敗，取消付費，讀者的手機裡早已安裝了其他的APP，那些卸載的《蘋果》，再也不會被裝回去了。
黎智英當初帶領《蘋果》殺進台灣的媒體市場，之所能獲得巨大的成功，就是因為他比原本台灣所有的媒體，都更瞭解人性的陰暗面，更勇於去正視、滿足人類這部分的需求。但當社群時代來臨，鄉民勇於暴露人性陰暗面時，黎智英卻拋棄了自己以往的信仰，要改做自己不會做、不擅長的東西。
打敗《蘋果日報》的不是中國，而是黎智英和《蘋果》的決策層。
●作者：單厚之／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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