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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政治人物對「危機政治學」的迷思，多起於當年宋省長的救災經驗。大家搞錯的是:宋省長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去救災，他背後有個能夠從中央直貫地方的參謀本部。1996年賀伯颱風，宋省長一樣馬不停蹄全台灣跑透透視察災區，穿白夾克淌泥水，但第一個禮拜的民調依然持續下跌。直到一週之後，後方省府參謀本部在夏龍與副省長、秘書長等人主持下，先把全台灣各縣市災區情報搞清楚了，各地方需求也報上來了，省府各局處通宵擬定可行的處置方案，並向上報請中央核准，一口氣擬定了八十幾項處理應對方案，從救災搶通到急難救助再到損害復原鉅細靡遺。此時宋省長才在嘉義開記者會公布，同時協調好各大報全文刊載，讓有需求的基層幹部與民眾都能尋線找到應急、補助、修復的相關指引，社會輿論才逐漸趨於穩定。
所以，老宋不是一個人穿著白夾克在前面跑，就能跑出聲望與肯定。他後面有個作業能量夠強的參謀本部，他的指示與承諾才能得到落實，而他也是帶著解決方案到災區去的。時空穿越一下，如果他當年是穿著白袍成天去災區幹譙中央無能，能得到普遍肯定嗎?後來的行政院長蕭萬長，也想學老宋穿白夾克下鄉勘災，卻老是被吼回來，因為他手上沒有解決方案，總是帶回去研究研究然後就沒有下文。當年的中央黨政官僚跟現今的各級府院官僚心態一樣，總是覺得自己很優秀，不承認自己與地方脫節或方案無效，總把老宋的成功歸諸於他穿白夾克學蔣經國，從來沒有認真思考去建立一套後方運作，可以突破法令障礙，貫通中央與地方運作的危機處理參謀本部，因為那會讓他們肩上的責任加重，推無可推。「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向來是官僚組織內的階級文化傳統。小一級就弟子，大一俸等就先生，上級是出張嘴命令下級的，不是要支援前線或幫忙排除障礙的，這才是許多問題與爭議的根源。
其次，所謂危機時的「指揮」，來源於軍語，現代概念下就是「C4I」，原字義是由指揮(Command)、控制(Control)、通信(Communication)、計算機(Computer)、情報(Intelligence)這五個概念所組成。簡單講，前線的情報要能快速上達最高指揮，成為合理決策的依據，上級命令也要能完整而清晰的傳達到基層落實，並且上下間能隨時因狀況改變而不斷修正。其後台運作原理便是大幅依賴電腦、網路等資訊流，減少傳統傳遞過程中的各階層人為干擾，不斷縮減決策時間。如果中間階層有人刻意干擾，其意見若合理便參考修正，亂搞亂鬧便該將其拔掉或繞過，直接指揮基層。去年疫情時，台北市政府便發生過市長叫不動他老師衛生局長的狀況，此時此人便該拔掉，但後來是架空繞過才得以運作。同樣的，中央指揮中心若指揮不動縣市政府，也該有同樣的決心繞過運作。後台資訊處理能量也該大幅提升，以應對疫情爆發的各項需求數量，而不是分派給各地方政府自行處理，甚至中央地方各搞各的，變成「一國多制」。
再講到謠言控制，中央的指揮中心責無旁貸，但處理的重點應該是處置方案的推動與正確訊息的廣佈，而非火爆處理政績打臉。舉例來說，許多老人家或韓粉群眾，去年起便在廣傳「疫苗就是病毒」，「打疫苗有副作用會死」等訊息，高危險群的老人家怕到不願意去打疫苗，家人去打第三劑還會緊張到哭天搶地，現在則成天傳送「清冠一號」配方或影片，講得有如仙丹，確診吃了會康復，沒事吃了可保養。事實上許多人吃了也有副作用，但不見指揮中心或網軍強力闢謠，或廣傳正確的使用指引。造謠的內容農場該抓，但這種涉及誤導行為的謠言更該洗清，不能因為不涉及選舉和政權穩定就放任不管。
說實話，這波疫情走到現在，慢慢從一團混亂中逐漸沉澱，但無可否認的，其代價是許多人命的損失。就算最後安然度過，也只能算是「慘勝」，中央和地方，藍的或綠的，是在爭什麼「功勞」呢?你們這些長官，是想證明什麼呢?就算智商187，一路學霸跳級，結果還是一團混亂，你們是有多優秀?危機處理與救災這種事，向來是鐵打的「結果論」，成功有一千個母親，失敗就是孤兒。如果一個殺豬的市長違反一堆法令規定，卻能有效控制疫情，同時維持了社會生活平衡運轉，他就是萬眾歸心的英雄神人，誰管他有沒有唸過書?政客們不坐下來開會討論或爭辯出一個共同的處置方案，又無法有條理有心胸的參考其他縣市首長有效辦法，只會每天開記者會互幹互嗆，爭奪「誰比較能幹?」這個虛名，甚或忙著出書拍片吵學歷證明自己，簡直就是小學生在選模範生的廢柴遊戲，此等搞不清楚社會大眾現今需求的政治智慧，又有何德何能來領導一個城市?甚至一個國家?
如果這波疫情能讓我們學到些什麼?那我們便該在指揮中心背後，拉出一個能夠協調中央與地方行動的參謀本部，有效的運轉C4I系統，該拔掉的拔掉，該強制就強制，要吵要告等危機過去再來慢慢秋後算帳。我們不能老在打一戰那種蛋殼般的線性防禦，永遠要有Plan B與縱深防禦的配置與人力物資準備。我們必須隨時將重點放在處置方案與指引的提出與公佈，以制止謠言與恐慌的蔓延。我們也更該看清楚，那些政治人物滿腦子「以疫謀選」?然後一巴掌將他掃進垃圾筒裡。在危機與疫情中，我們只能一起協同作業，打完這場艱難戰役，而不是眼珠子老在瞄那個青天白日勳章，對著那幾個大位寶座忍不住的流口水，那是流浪狗的習性，不是坐大位者應有的品格。
不論在朝或在野都該認清，這波潮水之下，所有人的褲子裙子都被沖掉了，人們對政治是很灰心的。任你聲量再大，網軍再強，打死敵軍也成就不了自己，一時聲量民調恐怕也很難延續到年底，這些嘴砲戰爭打得毫無意義。各位大人們，人民的眼睛不見得那麼雪亮，但切身的痛覺記憶卻是很清楚的，任何宣傳也麻痺不了這些記憶。認真去解決問題，該協調的彎腰去協調，該決斷的挺直腰桿下決斷，危機中沒有什麼百分之百正確的標準答案，作為與不作為都是賭博，當下全靠決策者的肩膀擔起風險與責任。各位大人們，不論基層幹部或吃瓜群眾，在意的不是你能不能跑鐵人三項還是一日雙塔?而是你們的肌肉有沒有練到肩膀?一個滿身肌肉練出人魚線卻肩膀無力的長官，就是個不能信任也不能留著的爛長官，至於這是在說誰?各位可以自行判斷。
疫情還沒過去，現在忙著找替罪羊或掛勳章，都未免太過有遠見。有這些閒工夫，還不如做出些簡單明確的行動指引，更能贏得人們的信賴，也更能讓社會安心。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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