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柯志遠/《三生三世枕上書》獨樹一幟情劫哲學

▲《三生三世枕上書》由迪麗熱巴、高偉光主演,上映後引起熱烈討論。(圖/作者提供)
文 / 柯志遠-2020-02-21 18:30:51
《三生三世枕上書》目前播出集數過半,週折反覆的虐心劫難吸人眼球,上檔時「一週破十億點擊率」創下勢如破竹的佳績,楊冪在24集登場客串「青丘白淺」嫁入天宮的大婚戲碼,戲份寥寥卻已經颳起網路議題旋風,重新掀起奇幻古偶劇一陣賞心悅目的迷離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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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其他架空歷史的古裝戲(仙俠劇、穿越劇、奇幻劇、類同《魔戒》體系的魔幻旅程劇),《古劍奇譚》、《花仙骨》、《青雲志》、《擇天記》…著重於「身世解謎」、「門派對壘」,《海上牧雲記》、《九州縹緲錄》等「九州」系列聚焦於「英雄養成」和國域的「權謀爭勝」,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三生三世枕上書》(乃至尚未影像化的續篇小說《三生三世菩提劫》、《三生三世步生蓮》)巧妙地迴避開這些偏「強硬」偏「男性視角」的切入與鋪陳,以「情」之一字貫徹全局,幾乎可以說他的「愛情觀」就是他的「世界觀」。

在這個獨特宇宙裡,所有驚心動魄的跌宕起伏,緊扣住核心人物飛昇、渡化的「歷劫」,而這些兇險萬狀的「劫」十之八九以情起始,以情做終,白淺、夜華、鳳九、東華,莫不如此。由樸拙、原始的混沌心性出發,歷經飛蛾撲火的捨身與壯烈,再從慘不忍睹的寂滅餘燼裡掙扎著淒楚涅槃,毅然重生。過了這些「劫」,主角在神仙修煉的外在的品位攀昇到了「上仙」、「上神」,但其實他內在的「昨是今非,幡然憬悟」的意義還更大一些。

▲《三生三世枕上書》鳳九(迪麗熱巴飾演)和東華帝君(高偉光飾演)的感情終於升溫。(圖/作者提供)

這個無心插柳卻自成章法的「情劫哲學」以女性主人翁做為詮釋與辯證的載體,卻打破了性別的藩籬(《十里桃花》裡夜華的第三世「柳照歌」,東華帝君承虞國歷劫的「宋玄仁」,也都挺坎坷的),情節的設計大生大死大開大閤,看似恣意揮灑,其實以三清幻境的「仙界」鏡像七情六慾的「人間」,以天馬行空的倏忽萬年指涉了暗合佛家七苦的「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格外具有深義,此外,雖沒有刻意標榜但故事裡深邃纖細地將呼應現代「女性意識」的自我價值甦醒,生動地投射在「白淺」、「白鳳九」這些有血有肉的女性角色塑造上,這個「情劫哲學」的梳理,或許是「三生三世」系列區隔於其他「仙俠」系列之虛無縹緲的關鍵所在,做為觀劇追戲之外的文學咀嚼,也別有一番滋味。

三生三世的「情劫哲學」是制約又不羈的。

優遊在這個故事宇宙的戲迷或書迷應該可以發現這個四海八荒裡「情之為劫」的考驗和磨難是無處不在的:墨淵是司音的師尊;翼族公主胭脂癡戀崑崙墟的名門弟子子闌;天廷的二皇子桑籍跟下界的蛇妖少辛私奔;三皇子連宋纏著位階懸殊的低品女仙成玉不放;白鳳九要突破的gap更是難中之難,直接愛上的是絕對遙不可及的曾是「天地共主」之尊的東華帝君…;這些都是需要排山倒海才能飛渡的「階級障礙」、「族類區隔」,其他,還包括性別的敏感疆界:白真跟折顏的「桃林CP」,因為倆人的地位尊崇,滿天神佛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而姬蘅公主為了女侍衛閩酥逃婚,則夠驚世駭俗了,甚至大英雄葉青緹在還以為小九是男生時,已經對他有「異樣情感」了。這些框框架架的描述繪聲繪影引人入勝,看似一樁又一樁的情感難關,但有趣的是在敘事的大結構裡,又總是付與了這些角色在愛情面前的「理直氣壯,坦坦蕩蕩」,每一個事件故事線或長或短,但隱約可以匯整出一個勇於挺身抗衡的不羈姿態。

三生三世的「情劫哲學」是殘酷又救贖的。

這個系列裡的幾生幾世其實伴隨的都是悲劇成份遠超過浪漫成份,白淺從失憶到隱姓埋名被藏在深宮,到被剜去雙目,到哀莫大於心死跑去跳「誅仙台」,慘到不能再慘;夜華的「柳照歌」年輕輕就病死了;東華帝君的「宋玄仁」雖然只是為了趕快補血而開的「外掛」,但一路不知被暗殺了多少次,實在也活得很不安寧;夜華為了用「結魄燈」凝聚回素素的魂魄,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元神下去燒,更是驚天地泣鬼神,揪心到讓人無法直視;鳳九在《十里桃花》裡一劍斬下自己的尾巴,在《枕上書》裡被騙走一身皮毛,感覺上都是「切膚之痛」;這些過程的描述在原著IP裡呈現得貌既尖銳又擬真(還頗血腥),但唯其那個「劫」的厚重感被形塑出了「說服力」,歷劫後的淨化與解脫,才顯得豁然開朗,通透異常,劫前劫後,成功地對於觀眾營造出了「代入感」。

▲迪麗熱巴在《三生三世枕上書》飾演「白鳳九」。(圖/作者提供)

三生三世的「情劫哲學」是女性意識的一連串進階過程。

倘若認同了三生三世的「世界觀」就是以「情」為主體觀照的結構,便很容易在他波瀾壯闊的情節奔流裡,追溯到女性主人翁愛情波折中一步一腳印所喚醒的,重新省視自我的「女性意識」脈絡。

白淺女扮男裝上崑崙墟學藝,以「司音」的身份仰慕師尊墨淵上神,其實箇中感情「崇拜」的元素居多,大戰之後在俊疾山成為凡人「素素」,到絕望地跳下誅仙台的一大段情節,刻劃的是一個女子對於愛情無怨無悔的投入,其犧牲,其奉獻,那已經是眼中心裡只有愛情沒有自我了。當她忘卻前塵重新回到「青丘女帝白淺」的身份,看似依舊毫放直率無畏天地,然而見山是山不是山又是山,已經不再是「司音」時期的懵懂直白,而是閱歷輪迴後把自我的宿命主宰權抓在手裡的,心智圓融成熟的「我」。

在《枕上書》的「鳳九歷程」依傍著這個邏輯的起承轉合,難能可貴地卻設計出了延展性更具跨幅的細節交代:最初以「報恩」這個籠統的概念一知半解地(也一廂情願地)定位對於東華的傾慕,那個時候的她,還只是個「獸性」多於「人性」的殷紅色小狐狸,因情而起的歡快與失落,都是源自於動物本能;而「原來這樣的心理波動,就是愛情」這個體會,她在後續的思念、尋找的歲月中方纔一點一滴緩慢地覺醒,直到追隨提前下凡歷劫的東華帝君到了承虞國,陪著在戰場的千軍萬馬中捨生忘死,明知會遭「反噬」之苦還是在凡間施法救人,做到這樣的程度,則已經進入了為愛情一往無前的忘我和狂亂,而這個「情劫」的因果特別耐人尋味,「愛情的成全,就是讓他愛不到」(才算是協助東華帝君完成了這個劫),所以對於東華帝君是一個外掛程式結束後就會忘掉的段落,對於鳳九這個女生來說,卻是紮紮實實地領略、經歷了愛情的「無法(也不該)隨心所慾」,以及愛而不可得的煎熬與拉扯,幸虧這一拉一扯,幫她由獸而人,由女孩而女人,她不僅理解了愛情,也終於發現了愛情中的自己。

▲《三生三世枕上書》完整描寫白鳳九與東華帝君的虐心愛情。(圖/作者提供)

●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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