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對泰國政壇來說是個關鍵時刻,多起重大案件相繼宣判,對塔克辛家族更是雪上加霜。泰國憲法法院8月29日裁定,貝東丹(Paetongtarn Shinawatra)在處理與柬埔寨邊界爭議時違反憲法道德規範,立即解除她的總理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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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東丹的父親、前總理塔克辛(Thaksin Shinawatra)同樣官司纏身。他面臨的冒犯君主罪雖因證據不足在8月22日遭刑事法庭駁回,暫時逃過一劫,但又被控為逃避監獄服刑而誇大病情、延長住院時間,必須在9月9日出庭接受法院審判。
塔克辛40年前開始經商,累積龐大財富,後來投身政治創建政黨,如今家族已主導泰國政壇25年。期間,這個家族經歷過獲得歷史性勝利、遭遇挫敗垮台,後又東山再起的戲劇性時刻。
如今,身為泰國史上最年輕總理的貝東丹,面臨與父親塔克辛以及姑姑、前總理盈拉(Yingluck Shinawatra)相同的命運,無法完成總理任期就被迫下台。各界都在關注,塔克辛家族再次遭受重創後,這個強大的政治王朝是否會就此崩解。
警察之子的發跡之路
根據《富比士》報導,塔克辛在今年的泰國富豪榜上排名第11,身價超過30億美元(約新台幣970億元)。塔克辛本來是清邁姓邱的華裔望族第四代,曾祖父向政府承包稅收工作,在當地徵收賭博稅而致富。塔克辛童年時,父親生意失敗導致家道中落。塔克辛小時候在父親的小咖啡店和小電影院幫忙,1973年考上警察,以優異成績獲得獎學金到美國留學。
他在警察部隊期間,先後創辦絲綢店、電影發行商等數個事業,但都以失敗收場。1983年他創立電腦租賃公司,四年後標下警察部隊的大合約,將電腦租給政府機構,賺得第一桶金。1987年他辭職專心經商,1990年取得泰國行動電話營業執照,迅速擴張成大規模事業,並逐漸壟斷泰國的電視衛星通訊和行動電話業務。
▲泰國前總理塔克辛(Thaksin Shinawatra)原為警察,靠著白手起家,創造價值近千億的身價。(圖/美聯社/達志影像)
隨後他從政,歷任外交部長、副總理等職。1998年,他創立奉行民粹主義的泰愛泰黨,並在不到3年內將泰愛泰黨發展成泰國第一大黨。2001年,他以壓倒性優勢贏得大選。
出任總理後,塔克辛奉行「草根政策」,扭轉泰國政府長期以來「重都市、輕農村」的方針,推行一系列提升生活水準的措施,緩解農村貧困,深受農村和都市基層選民愛戴。他們讚揚塔克辛的全民健保、鄉村貸款和農村發展基金等大幅支持低收入族群,塔克辛也因此樹立「改革者」的形象。但都市菁英階層和軍方保守派指控塔克辛濫用職權、任人唯親和貪污。總理期間,塔克辛本人的企業受惠於相關政策,財富快速增加。
2006年1月,塔克辛將他在「新集團」(Shin Corp)的所有股份出售給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淡馬錫,淨賺約730億泰銖(約新台幣680億元),卻沒有繳稅,引發輿論指責他「賣國」,曼谷隨即爆發大規模反政府抗議。
塔克辛還被指控為鞏固權力,打壓媒體與反對聲音,例如《曼谷郵報》被控「政治偏頗」。人權組織批評,在塔克辛發起的鎮壓泰國南部穆斯林動亂行動和掃毒戰中,上千人遭到法外處決。
政變風暴與家族分崩離析
2005年,塔克辛在大選中成功連任。雖然塔克辛的權力更加集中,也獲得農村大力支持,但都市中產階級、媒體、軍方和保守派對他的反感愈發強烈,擔心他的民粹主義政策和基層影響力威脅他們及泰國君主制的地位。2006年,塔克辛在紐約訪問期間,因國內保皇派發動軍事政變而被罷免總理職務。
▲塔克辛(Thaksin Shinawatra)是知名的政治強人,影響泰國政壇近30年。(圖/路透社/達志影像)
塔克辛失勢後,泰國政治進一步分化。塔克辛下台後,依然深受基層選民愛戴,支持他的「紅衫軍」多次發起大規模示威,更與警方、反塔克辛的保守派示威者發生流血衝突。塔克辛支持的政黨多次在大選中獲勝,但因與保守派不和而無法長期執政,包括塔克辛妹妹盈拉領導的政府。
盈拉領導為泰黨贏得2011年大選,但盈拉卻在2013年,因力推有利於讓塔克辛回國的特赦法案而引發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最終步上塔克辛的後塵,於2014年被解職並流亡海外。在此期間,輿論對塔克辛的批評愈來愈多,民眾開始質疑塔克辛家族「始終為私利,而非國家服務」。
一通電話引爆的政治風暴
塔克辛家族兩名總理皆流亡海外,不過,這種情況在2023年出現轉機。在那一年的大選中,主張廢除冒犯君主法的前進黨贏得勝利,震驚保守派。壓力之下,保守派選擇與塔克辛及為泰黨和解。最終,親軍方政黨與為泰黨組成執政聯盟,塔克辛得以在流亡海外15年後回國。
然而,過去被認為是為大眾謀福利、被軍方和保守派視為眼中釘的「先行者」塔克辛,如今在泰國人心目中的形象變得愈來愈陌生。塔克辛歸國被判監8年,入獄第一晚就以病為由轉入醫院,後又獲泰王特赦,刑期減至一年。直到去年2月獲准假釋出獄,他一天監獄都沒蹲過。同時,為泰黨的傳統支持者對為泰黨無視民意,與「宿敵」親軍方政黨合組政府非常不滿,許多塔克辛支持者感覺遭到背叛。
去年8月,37歲的貝東丹成為塔克辛家族的第三位總理,也是泰國史上最年輕的總理。許多泰國人更加不滿,認為作為政治新人,如果不是裙帶關係,貝東丹不可能成為總理。
▲貝東丹是泰國史上最年輕的總理。(圖/美聯社/達志影像)
有觀點指出,塔克辛和盈拉擁有實際的政府管理經驗和政治技巧,但年輕的貝東丹兩者都不具備。人們視她為父親的傀儡,並指責塔克辛幕後干政。這種不滿情緒開始蔓延,民眾對家族政治感到疲倦和厭煩。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今年6月的錄音外洩事件。貝東丹為解決泰柬邊界衝突,致電柬埔寨前總理洪森(Hun Sen),並在電話中以恭敬語氣請求對方體諒,還批評泰國軍方是「瘋子」和「敵人」。塔克辛和洪森兩大家族多年來一直是親密盟友。在通話中,貝東丹稱呼洪森為「叔叔」,並告訴他,自己與泰國軍方對立,和他才是同一陣營。
這段電話錄音外洩後在泰國引發眾怒,人們指責貝東丹對洪森卑躬屈膝,怒斥她「賣國」。長期以來,塔克辛家族依靠強大的民眾基礎和親民政策維持政權,但這一切在這段錄音外洩後幾乎蕩然無存。民眾對貝東丹的信任度急劇下降,塔克辛家族的基本盤開始崩解。
▲柬埔寨前總理洪森和泰國前總理塔克辛之間有著多年的深厚交情。(圖/美聯社/達志影像)
政府內部的動盪也給貝東丹帶來極大壓力,執政聯盟中第一大黨泰自豪黨宣布退出,第二大黨泰國人團結建國黨要求貝東丹下台,2023年前一直與塔克辛家族對立的軍方和保守派也在蠢蠢欲動。
英國《衛報》在評論文章《洩露的通話錄音或改變泰國最強大的王朝之一》中分析,泰國保守派和軍方若借機整合發動反攻,可能導致貝東丹政府崩潰,以及塔克辛家族徹底失勢。
美國外交關係協會官網發表的文章《塔克辛王朝的末日》也說,塔克辛和貝東丹的案件都可能被策略性地用來消除他們的影響力,讓他們入獄,甚至再次迫使他們流亡,如果局勢變得更混亂和暴力,軍方可能再次發動政變,迫使塔克辛家族逃亡,由軍方掌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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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局勢如此發展,塔克辛家族很難承受住這股壓力。文章指出,塔克辛本人的巔峰期已過,這個家族也沒有其他有能力接班的人。「塔克辛在北部和東北部還有一些死忠支持者,但他們能帶來的支持有限。曾長期以個人魅力和政治手腕聞名的塔克辛,現在似乎已無計可施。」
塔克辛家族的總理能否逃過被推翻及流亡的魔咒,將決定這個曾經叱吒泰國政壇的政治王朝是否已走向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