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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老虎在打架
2019年6月7日的聖彼德堡經濟論壇上，普欽被主持人問到「美中貿易戰，俄羅斯支持誰？」時說：「中國有一句成語：當兩隻老虎在山谷中搏鬥時，聰明的猴子會靜悄悄地坐在一旁，觀察結果。」這基本上描繪了俄羅斯在當今美中對抗局勢下的角色，如何能左右逢源、坐收漁利應是普欽的主要盤算。
在「天下圍中」的大環境下，中國亟需俄羅斯的支持，而西方則要避免俄羅斯與中國結盟。對此普欽在今年10月13日表示「俄羅斯和中國之間沒有軍事集團。」更澄清「我們是為了彼此利益而與中國成為朋友，我們的關係不與任何國家敵對。」在這樣小心謹慎的宣示下，實難相信普欽會甘冒與西方全面對抗的風險遽然出兵烏克蘭。
俄羅斯民族的偉大復興
普欽甫就任總統時曾發表演說強調，「俄國外交政策的首要重心就是發展經濟，透過外交政策手段增進俄國經濟利益。」強調俄國政府要加強在前蘇聯地區推動「經濟圈化前蘇聯地區」（economization of relations in the post-Soviet sphere）。對普欽而言，在當前的情勢下，與消彌西方軍事威脅同等重要的是增進俄羅斯的經濟利益，或者可以說兩者可以相輔相成。
除了利用美中貿易戰繼續大幅增加對中國石油供應，另根據中國官方數據，今年截至10月為止，中國對俄羅斯出口同比增長約31%、進口也增長約31%，雙邊貿易額5年來倍數成長，預估今年更將創歷史新高。此外普欽於12月初訪問印度，雙方同意加強防衛合作，聯合研發生產軍事裝備，實現2025年雙邊貿易額達300億美元的目標，並加強能源及衛星導航等領域合作及談判歐亞經濟聯盟。
本是同根生
今年7月21日普欽總統具名在克里姆林宮的官網刊登一篇長文「論俄羅斯人與烏克蘭人的歷史統一」(“On the Historical Unity of Russians and Ukrainians”)。普欽在文中強調俄羅斯與烏克蘭同宗同源，講同一種語言，都信仰著東正教，共同建立起了一個強大的國家。而歷次俄羅斯與烏克蘭的分裂都來自強權的入侵與有心人刻意的挑撥，包括蒙古及波蘭-立陶宛…等。
更重要的是普欽譴責蘇聯共產黨分裂和消滅了大俄羅斯，讓烏克蘭從俄羅斯分裂出去，並強迫認同俄羅斯的烏東地區加入烏克蘭蘇維埃，更造成了烏克蘭人的苦難，但他願意尊重既已存在的現實，希望烏克蘭與俄羅斯和平友好地攜手前行。該文釋出和平訊息，只要烏克蘭不要參與西方對俄羅斯的威脅，並且不再國內推動去俄化且善待境內的俄羅斯人，兩國可以和平相處。
明斯克協議
為了解決烏東地區持續的武裝衝突與人道危機，2014年4月，烏政府軍和親俄武裝在頓巴斯地區爆發大規模衝突。經德、法居間斡旋，衝突雙方分別於2014年9月和隔年2月在白俄羅斯首府明斯克達成停火協議。今年4月初俄羅斯譴責烏克蘭政府違反明斯克協議在停火線附近調動軍隊及建設軍事設施，並增兵俄烏邊界進行軍事演習。到了12月初，俄羅斯持續增加在俄烏邊界的軍事部署。
12月7日的拜、普峰會中，拜登警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將招致毀滅性的後果。普欽則要求美國施壓烏克蘭政府落實「明斯克協議」，督促烏克蘭修憲讓烏東地區舉行選舉，給予頓巴斯地區自治權，並具文擔保北約不東擴烏克蘭，以及在俄國鄰國部署進攻性打擊武器系統。在這一波的危機中，普欽透過美國約束北約，已成功地將俄羅斯的地位拉高到與美國平起平坐的高度。
外交斡旋空間
雖然拜登強調若俄羅斯輕舉妄動將會遭到毀滅性的經濟制裁，但拜登也強調烏克蘭並非北約會員國，所以「美國沒有義務派兵協防烏克蘭。」英國國防大臣Ben Wallace）也表示，烏克蘭不是北約成員國，如果烏克蘭被俄羅斯入侵，英國或其盟國不太可能出兵保衛烏克蘭。北約也呼籲俄羅斯立即緩和局勢，尋求外交渠道，並遵守其關於軍事活動透明度的國際承諾。拜登甚至推遲提供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方案，以便推動為緩解緊張局勢而進行的外交努力。
一如12月7日拜普高峰中普欽的提議，俄羅斯外交部於15日向美國提交「確保俄羅斯及北約成員國安全之措施協議」草案。規定北約承諾拒絕納入烏克蘭並排除進一步東擴；保持對話和互動，改善公海和公海上空，特別是在波羅的海和黑海地區的衝突預防機制；俄羅斯和北約承諾不在可能打擊對方領土的地區部署中短程導彈；北約須停止在烏克蘭和其他東歐、外高加索和中亞國家領土上進行任何軍事活動…等。
地緣戰略高手
綜整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普欽重兵壓境的目的，除了震懾烏克蘭勿對頓巴斯地區輕舉妄動，更重要的是利用當前相對有利的國際情勢施壓美國出面，從阿富汗測軍事件可以看出拜登政府在國際事務上相較於川普軟弱，但卻比川普更能協調北約盟友。普欽曾多次指責德、法無法約束烏克蘭確實履行明斯克協議，而此時正好是德國換屆政府新手上路，法國總統馬克宏即將面對大選，時間點的掌握可謂恰到好處。
可以看出目前各方都沒有開戰的打算，普欽已經提出他的協議草案，美方雖然表示無法接受但願意談，12月9日拜登已經開始與北約的中東歐會員過就此事進行磋商。一旦上談判桌普欽就算贏了，況且普欽手中還有一張王牌─中國。即便只是明斯克協議得以落實，普欽便可以透過高度自治的頓內斯克、盧甘斯克兩個自治省鉗制烏克蘭，而且普欽在國內的聲望又將水漲船高。普欽操作烏克蘭槓桿迫使美國談判，又操作頓巴斯地區自治脅制烏克蘭，一手牌打得虎虎生風。
對普欽而言，佔領烏克蘭並非難事，然而後續激起的效應恐非俄羅斯所能承擔。為了掌控黑海的地緣戰略要塞，俄羅斯奇襲奪取克里米亞，至今仍在承擔西方的經濟制裁，遽然的軍事行動只會造成俄羅斯人與烏克蘭永遠的決裂，後患無窮。只要現階段烏克蘭不要加入西方陣營，普欽仍能透過地緣政治、經濟、能源、歷史文化認同等各種手段，牢牢抓住烏克蘭，普欽最近的行動，更像是在向烏克蘭及西方證明，只有維持與俄羅斯的和諧關係，烏克蘭才可能獲取真正的獨立。
●作者：鄭欽模／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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