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政壇正上演權力鬥爭大戲，核心角色是現任副總統吉伯朗（Gibran Rakabuming Raka）與軍方勢力。一群印尼退役將領日前發起請願，要求撤銷吉伯朗的副總統職位，矛頭直指前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的政治遺產與家族勢力。這場風暴不僅牽動印尼的政治生態，更喚起當地民眾對軍人干政陰影再現、民主倒退的深切憂慮。
軍方勢力分裂 政治算計浮上檯面
332名高階退役軍官於4月17日聯名提出八點訴求，其中包括要求國會解除副總統吉伯朗的職權，指控其前年底獲得參選資格的過程存在違法情事。值得注意的是，聯署者之一是1993年至1998年間曾擔任副總統的蘇特里斯諾。諷刺的是，請願書發出後不久，國民軍總司令阿古斯便對約200名高級將領進行人事調動，包括蘇特里斯諾的兒子昆托被調往無實權的職位，這被視為對退役將領們的政治報復。
更令人費解的是，人事調動令頒布僅一天後，阿古斯突然取消昆托等七名高級將領的調動命令，引發外界揣測現任總統普拉伯沃（Prabowo Subianto）是否介入此事。普拉伯沃去年仰賴佐科威的政治影響力順利當選總統，如今卻面臨兩難局面—是支持自己的軍中袍澤，還是維護與副總統吉伯朗背後的佐科威家族之間的政治聯盟。
▲印尼總統普拉伯沃與36歲副手吉伯朗的搭檔，背後牽涉複雜的政治計算。（圖／美聯社／達志影像）
要理解此次風波的嚴重性，必須回顧印尼軍人干政的深厚歷史脈絡。1965年至1998年，軍人出身的蘇哈托掌權長達32年，期間軍方實行「雙重功能」（Dwifungsi）政策，除了國防任務外，軍人更直接參與政治、經濟及社會事務。軍官不僅佔據國會席位，還掌控重要省份及地方政府，甚至經營企業集團。軍方成為政治與經濟的核心力量，深度滲透印尼社會各層面。
1998年蘇哈托下台後，印尼開始推動民主改革及軍隊專業化，逐步削減軍方的政治角色。軍人不再自動獲得國會席位，軍方企業也被要求移交政府管理。然而，軍方從未完全退出政治舞台。不少退役將領轉入政壇，如現任總統普拉伯沃本身就是前特種部隊司令，其政治生涯深受軍方背景影響。
▲已故的印尼前獨裁總統蘇哈托。（圖／擷取自X）
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客座研究員馬德（Made Supriatma）指出，這類訴求鮮少上升到要求撤除正副總統的級別，因此這次情況「極為不尋常」。專家進一步分析，普拉伯沃上任後，軍方在民事事務中的參與度明顯提升，從農地管理、棕櫚種植園經營到營養餐計劃，軍隊都成為主要執行者。
印尼議會今年三月通過的《印尼國民軍法》修正案，更從退休年齡、擔任政府文職和職責權限等方面給予軍方更多便利與權力。這些變化令人擔憂軍方可能重啟「雙重功能」、回歸軍事干政時代，嚴重損害印尼民主化二十多年來的努力成果。正因角色不斷擴大，現役或退役的軍人如今更敢於干涉民事事務，馬德直言，若非普拉伯沃當選總統，退役將領恐怕不敢公開呼籲撤除吉伯朗。
▲吉伯朗的爸爸、印尼前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曾為2019至2024年任期的總統，過去兩度打敗政敵、前獨裁總統蘇哈托二女婿的普拉伯沃。（圖／翻攝自Pixabay）
這次請願書的訴求不少是針對佐科威的，包括撤換有嚴重涉賄嫌疑的部長、對與佐科威有利益關係的官員採取行動，以及阻止中國籍工人入境和反對新都努山達拉的建設工作。吉伯朗是因其父親、前總統佐科威的政治影響力而獲得參選資格，這些退役將領的行動實質上是對佐科威家族勢力的直接挑戰。
值得注意的是，佐科威仍享有軍中一些派系的支持。請願書發出後不久，便有另一組退役軍人對政府公開表示支持，凸顯退役軍人圈裡效忠和反對佐科威派系之間的分歧越來越明顯，政治考量已深深滲透軍隊。
普拉伯沃4月24日通過總統政治安全事務特別顧問維蘭托回應請願書時，一方面表示理解退役將領們的期許，表示他與他們共同秉持軍人誓詞中體現的價值觀；另一方面又說必須仔細研究這些課題，所以無法立即作出答覆。這種謹慎的態度顯示其在軍方與佐科威家族之間的兩難處境。
▲印尼民主之路備受考驗。圖為印尼雅加達。（圖／美聯社／達志影像）
印尼的民主轉型一直被視為東南亞區域內的成功典範，然而這次事件暴露出軍方勢力仍然潛藏於政治體系之中。令人憂心的是，過去幾年印尼軍人再度活躍於政治與民事領域的趨勢日益明顯。2024年總統大選期間，軍方高層公開表態支持特定候選人的情況頻繁出現，已經引發不少學者擔憂。
這次副總統吉伯朗遭退役將領圍剿，更進一步印證軍方正試圖重新擴大其在印尼政治中的影響力。軍人干政的陰影再度籠罩在這個東南亞最大的民主國家上空，不僅考驗著印尼的民主制度，也將決定印尼未來政治生態的走向。
對於普拉伯沃而言，他既不能因為與軍方的聯繫而被道德綁架，也不能輕易背叛助他登上總統寶座的佐科威家族。如何在軍方勢力與民選政府之間取得平衡，將是他任內最大的政治考驗之一。而對於印尼民主而言，如何防止軍人干政再度成為常態，則將是一場長期而艱鉅的挑戰。
近來印尼民主指標不斷下滑，加上軍方的介入日益加深，印尼民主化的成果正面臨嚴峻考驗。這場風波不僅關乎吉伯朗個人的政治前途，更是印尼民主能否抵抗軍人干政回潮的重要指標。民主與軍人干政之間的角力，恐將成為印尼未來政治發展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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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名高階退役軍官於4月17日聯名提出八點訴求，其中包括要求國會解除副總統吉伯朗的職權，指控其前年底獲得參選資格的過程存在違法情事。值得注意的是，聯署者之一是1993年至1998年間曾擔任副總統的蘇特里斯諾。諷刺的是，請願書發出後不久，國民軍總司令阿古斯便對約200名高級將領進行人事調動，包括蘇特里斯諾的兒子昆托被調往無實權的職位，這被視為對退役將領們的政治報復。
更令人費解的是，人事調動令頒布僅一天後，阿古斯突然取消昆托等七名高級將領的調動命令，引發外界揣測現任總統普拉伯沃（Prabowo Subianto）是否介入此事。普拉伯沃去年仰賴佐科威的政治影響力順利當選總統，如今卻面臨兩難局面—是支持自己的軍中袍澤，還是維護與副總統吉伯朗背後的佐科威家族之間的政治聯盟。
要理解此次風波的嚴重性，必須回顧印尼軍人干政的深厚歷史脈絡。1965年至1998年，軍人出身的蘇哈托掌權長達32年，期間軍方實行「雙重功能」（Dwifungsi）政策，除了國防任務外，軍人更直接參與政治、經濟及社會事務。軍官不僅佔據國會席位，還掌控重要省份及地方政府，甚至經營企業集團。軍方成為政治與經濟的核心力量，深度滲透印尼社會各層面。
1998年蘇哈托下台後，印尼開始推動民主改革及軍隊專業化，逐步削減軍方的政治角色。軍人不再自動獲得國會席位，軍方企業也被要求移交政府管理。然而，軍方從未完全退出政治舞台。不少退役將領轉入政壇，如現任總統普拉伯沃本身就是前特種部隊司令，其政治生涯深受軍方背景影響。
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客座研究員馬德（Made Supriatma）指出，這類訴求鮮少上升到要求撤除正副總統的級別，因此這次情況「極為不尋常」。專家進一步分析，普拉伯沃上任後，軍方在民事事務中的參與度明顯提升，從農地管理、棕櫚種植園經營到營養餐計劃，軍隊都成為主要執行者。
印尼議會今年三月通過的《印尼國民軍法》修正案，更從退休年齡、擔任政府文職和職責權限等方面給予軍方更多便利與權力。這些變化令人擔憂軍方可能重啟「雙重功能」、回歸軍事干政時代，嚴重損害印尼民主化二十多年來的努力成果。正因角色不斷擴大，現役或退役的軍人如今更敢於干涉民事事務，馬德直言，若非普拉伯沃當選總統，退役將領恐怕不敢公開呼籲撤除吉伯朗。
這次請願書的訴求不少是針對佐科威的，包括撤換有嚴重涉賄嫌疑的部長、對與佐科威有利益關係的官員採取行動，以及阻止中國籍工人入境和反對新都努山達拉的建設工作。吉伯朗是因其父親、前總統佐科威的政治影響力而獲得參選資格，這些退役將領的行動實質上是對佐科威家族勢力的直接挑戰。
值得注意的是，佐科威仍享有軍中一些派系的支持。請願書發出後不久，便有另一組退役軍人對政府公開表示支持，凸顯退役軍人圈裡效忠和反對佐科威派系之間的分歧越來越明顯，政治考量已深深滲透軍隊。
普拉伯沃4月24日通過總統政治安全事務特別顧問維蘭托回應請願書時，一方面表示理解退役將領們的期許，表示他與他們共同秉持軍人誓詞中體現的價值觀；另一方面又說必須仔細研究這些課題，所以無法立即作出答覆。這種謹慎的態度顯示其在軍方與佐科威家族之間的兩難處境。
印尼的民主轉型一直被視為東南亞區域內的成功典範，然而這次事件暴露出軍方勢力仍然潛藏於政治體系之中。令人憂心的是，過去幾年印尼軍人再度活躍於政治與民事領域的趨勢日益明顯。2024年總統大選期間，軍方高層公開表態支持特定候選人的情況頻繁出現，已經引發不少學者擔憂。
這次副總統吉伯朗遭退役將領圍剿，更進一步印證軍方正試圖重新擴大其在印尼政治中的影響力。軍人干政的陰影再度籠罩在這個東南亞最大的民主國家上空，不僅考驗著印尼的民主制度，也將決定印尼未來政治生態的走向。
對於普拉伯沃而言，他既不能因為與軍方的聯繫而被道德綁架，也不能輕易背叛助他登上總統寶座的佐科威家族。如何在軍方勢力與民選政府之間取得平衡，將是他任內最大的政治考驗之一。而對於印尼民主而言，如何防止軍人干政再度成為常態，則將是一場長期而艱鉅的挑戰。
近來印尼民主指標不斷下滑，加上軍方的介入日益加深，印尼民主化的成果正面臨嚴峻考驗。這場風波不僅關乎吉伯朗個人的政治前途，更是印尼民主能否抵抗軍人干政回潮的重要指標。民主與軍人干政之間的角力，恐將成為印尼未來政治發展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