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設管委會、加速都更? 城中城檢討挨批搞錯重點!

▲高雄鹽埕區城中城大樓失火,釀成46死。(圖/記者鄭婷襄攝,2021.10.14)
▲高雄鹽埕區城中城大樓失火,釀成46死。(圖/記者鄭婷襄攝,2021.10.14)

記者何哲欣/專題報導

高雄鹽埕區城中城大樓大火,釀成46死慘劇。總統蔡英文一聲令下,災後檢討立即拉高到全國層級,要加快都更腳步,解決不斷攀升的危老建築問題。但看在當地住戶與專家眼裡,城中城悲劇明顯是市府管理怠惰,消防安檢出現漏洞,又漠視治安死角,遊民佔地鬧事,大樓變成毒瘤,一連串環環相扣的疏失,才讓一把火燒出弱勢悲歌,也燒出市府不願面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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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火的起火點,位於一樓古董行後方的小套房,套房所有人不明,但涉案的黃姓女子卻與男友常在此喝酒吵架,鄰近住戶都相當頭痛。

悲劇遠因,就是大樓閒置多年無人管理,長期擺爛。鹽埕區曾是高雄市最繁華的地帶。在城中城一樓開古董店的老高雄人洪憲鍇,在當地住了四十幾年。他回憶,鹽埕區就像台北市的西門町,因鄰近愛河,早期港區常有水手銷售走私的舶來品,現在附近還有「賊仔市老街」,見證當時的榮景。

城中城大樓位於府北路,與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相隔僅約兩百公尺。博物館的前身是日治時代的高雄市役所,後來也一度是市府所在地,「府北路」正足以證明這條路的地位。

城中城就是當年在鹽埕區率先蓋的住商混合大樓,1981年完工,一樓與四樓是商場,二、三樓是證券公司,五、六樓是電影院,七到十一樓隔成套房,十二樓是餐廳。

繞著燒毀的城中城大樓走一圈,還能見到當年的「全統百貨」、「國宮戲院 」招牌。投資客看上這裡的前景,紛紛進駐。洪憲鍇說,當時一樓店面,一坪土地高達30萬元。

不過鹽埕區腹地太小發展不易,1992年市府搬到苓雅區後,鹽埕區人潮不再,城中城六樓以下的商店一一關閉,七樓以上不少屋主心寒看破,或租或售求解脫,還有人乾脆直接遠走他鄉,放任資產不管。城中城逐漸沒落,正如其名,在光鮮亮麗的市區中自成一格,惡化腐爛。

大火後隔天,罹難者家屬到場招魂。周邊大樓鄰居聚集,大家議論紛紛,不約而同把問題指向一些居無定所的外來者,因為大樓下半部長期閒置,到了晚上常有人喝酒鬧事,連七樓以上住戶,入夜後都不敢下樓。有鄰居透露,城中城早就燒了好幾次,只是火勢都不大,才沒人關心。

洪憲鍇重回現場,看到自己古董店面燒得面目全非,粗估損失上億元,忍不住痛罵,「這裏就是都市的毒瘤,遊民趕不走,住戶生活沒保障,長期沒人管!」

除了治安外,城中城消防安全也不及格,包括消防設施不足、未加裝火災警報器、未使用防火建材、安全梯堆滿雜物,連防火門都早被拆走變賣。附近一名劉姓住戶說,城中城早就不該住人,很多弱勢卻只求有空間棲身,貪圖每月只要兩、三千元租金,即使環境惡劣,還是選擇在此落腳。

更有一名住戶爆料,內部有人私自接水接電,明管沿著圍牆外露,又因擔心漏水、遊民鬧事,自行封死逃生出口,結果大火沿著明管迅速延燒,才會一次死這麼多人。

大火燒出了管理問題,但誰來管理?本身就是難題。城中城是商城,卻有一半以上空間是套房。市府工務局解釋,城中城一開始就被當住宅使用,2011年訂定《高雄市建築物免變更使用執照辦法》,因樓地板面積未達500平方公尺,可適用申請免辦理變更。

因為沒有變更,所以城中城究竟屬哪一類別的建築物,定位不明。

根據內政部營建署《建築物公共安全檢查簽證及申報辦法》,六樓以上的住宿類大樓,至少每四年要申報一次公共安全檢查。工務局卻推說,城中城屬商業類大樓,但不是大商場,營業面積未達300平方公尺,不用提出公安申報,因此不在工務局列管名冊內。

另根據《消防法》規定,城中城要設置消防安全設備並定期檢修,但過去三年,消防局曾六度前往檢查,都不得其門而入,最後只能在門口留下紙條,請管理權人儘速與檢查小組聯絡。諷刺的是,兩天後,城中城大樓就遭逢祝融。

明明大樓都未依規定申報公安檢查,市府卻同意「免辦理變更」,直接就地合法,才想到管理的問題。

洪憲鍇說,這整棟大樓從完工到現在都不曾安檢,市府會不知道?這次因遊民鬧事燒出人命,但他多次向警方通報,警方只設巡邏箱了事,根本無法解決問題。一名王姓房東也罵,這裏住戶來來去去,遺留雜物堆放在樓梯間阻礙逃生,卻無人協助清理,越積越多。

現行《公寓大廈管理條例》規定,公寓大廈應成立管理委員會。不過該法是1995年才公布施行,對於1981年就存在的城中城大樓,並無強制力。災後內政部宣示推動修法,強制大樓成立管委會。內政部長徐國勇說,管委會不是萬靈丹,至少是消防、公安方面強制力的第一步。

崔媽媽基金會法律服務組長曹筱筠說,政府修法只是卸責,管理委員會若管理不當,會涉刑責,吃力不討好,一般大樓可能都很難召集區分所有權人,選出管理委員,遑論老舊公寓大廈要強制成立管委會,根本就強人所難,「若找不到人,難道要政府指派嗎?」

她也提到,《消防法》雖規定要設消防設備,但怎樣的消防設備才足夠?城中城連基本的警報器都沒有,若要再補足灑水器、防火建材等,居住成本勢必提高,弱勢族群住不起,只會再去找其他便宜的場所,「黑市永遠存在,政府不要掩耳盜鈴。」

城中城大火的背後,是弱勢族群的居住議題,並非只是老舊危樓的問題。曹筱筠說,檢討城中城,還要搭配社會住宅與居住正義政策,讓所有人都住得到安全的房子,不要再讓憾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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