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場逆行者4/鐵皮屋火警如地獄 消防員聞之色變「怕回不來」

▲台灣鐵皮屋林立,但鐵皮屋火警被視為消防地獄,消防員聞之色變。(圖/取自消防署臉書)
▲台灣鐵皮屋林立,但鐵皮屋火警被視為消防地獄,消防員聞之色變。(圖/取自消防署臉書)

記者陳詩雨/專題報導

「只要聽到是鐵皮工廠火警,就會有種很怕回不來的感覺……」一位在新竹任職的消防員在受訪時,真實說出自己內心的恐懼。台灣鐵皮屋林立,這類輕量型鋼結構建築物,被消防員視為「消防地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說法在消防人員之間流傳?《NOWnews今日新聞》採訪團隊,為您深入追蹤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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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政部曾在民國104年指示營建署(現為國土管理署),修訂《建築技術規則》中「只要工廠在2層樓以下,不論總樓地板面積多大,都不須施作防火構造」的規定,但時至今日法規卻依舊文風不動,成為消防人員在火場救災時的一大安全隱憂。

《NOWnews今日新聞》查閱消防署的「消防災防勤業務統計年報」後發現,從民國102年至今,台灣有多達35位消防員因公殉職,當中至少有21位勇消是在鐵皮屋工廠火警中「一去不回」,占比高達60%。

鮮少以「新屋保齡球大火」倖存消防員者身分,對外發言的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理事長黃鈺翔,對鐵皮火警的感受尤為深刻,「聽到火在廠房裡面燃燒發出轟隆隆的聲音,真的會很緊張它是不是要塌了」。就算這些消防員殉職案仍歷歷在目,但這類廠房的消防與建築法規卻遲遲未被主管機關重視,「消防員真的很心酸」。

▲台灣11年來屢次發生鐵皮屋消防員殉職案,但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理事長黃鈺翔認為,主管機關從未重視相關議題。(圖/NOWnews製表)
▲台灣11年來屢次發生鐵皮屋消防員殉職案,但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理事長黃鈺翔認為,主管機關從未重視相關議題。(圖/NOWnews製表)
鐵皮屋有如「消防地獄」 消防員怕「進去就出不來」
「鐵皮屋=消防地獄」4大原因:


1、結構不堅固亦不耐高溫
當火場溫度達600度以上,輕量型鋼結構建築物就會變得脆弱,隨時可能崩塌。

2、火勢成長迅速
尤其是工廠或倉庫,因為加高加大的空間設計,在火災初期就供應大量氧氣,火勢增長快速。

3、大多無防火區劃
工廠大多無以防火樓板、防火牆或防火門窗將空間區分成數個區域,因此若未在第一時間控制火勢,大火將直接蔓延並加速可燃物分解,發生「閃燃」機率極高。

4.火災猛烈度大
屋內經常會堆放大量物品,在面積大、易燃物多、火載量大(即所有可燃物於完全燃燒時所釋放出熱能的總數)的情況下,比起一般住宅火警火勢更加兇猛。

「鐵皮屋熱傳導快速,就像是一個烤箱。」一位不具名的消防員表示,當聽到救災案件是鐵皮工廠時,情緒都會特別緊繃,若還必須入室搶救「真的會怕進去之後就出不來了」,尤其台灣鐵皮屋又以違章建築居多,救災環境惡劣、危機四伏,「碰到一個閃燃就完了」。

面對這類火警,消防員最怕的不是大火、不是高溫,是坍塌與爆炸,「殉職的學長幾乎都是被壓死或被壓住後,無法逃生『活生生嗆死的』」。

▲鐵皮屋不耐高溫易塌陷,且經常發生閃燃,被消防員視為消防地獄。(圖/NOWnews資料照片)
▲鐵皮屋不耐高溫易塌陷,且經常發生閃燃,被消防員視為消防地獄。(圖/NOWnews資料照片)
50年來沒修法!2樓以下工廠無防火構造規範
鐵皮工廠救災環境複雜,但防火構造規範卻相對寬鬆,在《建築技術規則建築設計施工編》第3章第69條的規範中,工業和倉儲類建築物在3層樓以上或是樓地板面積1500平方公尺以上,就需以防火材料建造,但在樓地板面積當中卻將工廠除外,也就是工廠只要在2層樓以下,不論占地多大,建築物都不須做防火構造。

「我也不知道民國63年制定法規時,為什麼要將工廠除外?」國土管理署(以下簡稱國土署)建築管理組組長高文婷的回應,凸顯出台灣現行法規的荒謬。

▲在建築規則的防火構造中,明文規定只要工廠未超過2層樓,無論占地多大,皆不須採防火構造。(圖/取自「建築技術規則建築設計施工編」)
▲在建築規則的防火構造中,明文規定只要工廠未超過2層樓,無論占地多大,皆不須採防火構造。(圖/取自「建築技術規則建築設計施工編」)
不合時宜的法規,在民國104年桃園新屋保齡球館大火後,以6名殉職勇消的焦屍,換到修法的一線曙光,時任內政部長陳威仁指示營建署(現為國土管理署)修改法規條文,授意把「工廠除外」4個字予以刪除,但9年過去了,進度始終掛零,消防員的犧牲彷彿曇花一現,對此,高文婷語氣略顯激動解釋:「不是不改,是還在凝聚共識。」

高文婷強調,法規修正「牽一髮動全身」,再加上現代工廠形式多樣,不同於過去是以重型機械為主的一般加工廠和鐵工廠,因此,任何修法舉措都需要全面考量各方面因素。至於何時能夠看到修法進展?她表示無法確定時間,但肯定指出「不會很快」。

修法進度挨批 國土管理署:勿用違建看法規缺失
「未來鐵皮火警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面對現況,前基隆市消防局局長唐鎮宇語重心長,因為台灣的違建鐵皮工廠正加速合法中。黃鈺翔也認為,當今非常多的「特登區」,也就是已被輔導在地合法的違章工廠,都是依照現有規定去申請執照,倘若法規沒有與時俱進,不論對社會或消防員的安全都是一大威脅,對於就地合法的違章建築,「管控上甚至應該要更加嚴格」。

▲前基隆市消防局局長唐鎮宇語認為,未來鐵皮火警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因為台灣的違建鐵皮工廠正加速合法中。(圖/屏東縣府提供)
▲前基隆市消防局局長唐鎮宇語認為,未來鐵皮火警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因為台灣的違建鐵皮工廠正加速合法中。(圖/屏東縣府提供)
無論外界對修法有多殷切期盼,被推派出來回應質疑的高文婷立場仍相當堅定,最後甚至忍不住對記者抱屈:「用違章(建築)來探討我的法規缺失,其實不太公道」。她分析近年來幾次嚴重火警殉職案,死傷慘重的多以違章建築為主,或廠房內囤積過量的危險物品,「這些都與國土署無關」,她提高語氣表示,違章建物管理權屬於地方政府;危險物品屬於環保署。

「所以這幾次的消防員之死都和國土署無關?」記者追問。「你這樣講我壓力很大,『但是這樣子沒錯』」高文婷回應。

高文婷更重申,當合法工廠設立在空曠區域、警報器在火警發生當下能及時啟動,「2樓以下的工廠逃生沒有這麼難」。外界在探討國土署法規有無缺失時,應先釐清肇事主因,「自己亂蓋的房子,就沒什麼好去談防火構造。」

「台灣消防員真的很可憐」,唐鎮宇深深嘆了一口氣。對比10多年前消防環境雖然已經大躍進,但在防災上始終多頭馬車,主管機關權責環環相扣,要改革就要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否則在修法龜速,違建鐵皮屋卻大舉合法的局面下,誰會是下一個殉職的消防員?「消防地獄」成無解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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