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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也好，影視作品也好，天馬行空的奇思異想帶引讀者（觀眾）的想像力去馳騁翱翔，這無非是通俗娛樂對於人們最不可或缺的功能之一。南派三叔的《盜墓筆記》系列，天下霸唱的《鬼吹燈》系列，洋洋灑灑二十幾部（部部都有磚頭那麼厚），十年來由網路小說到實體出版，再到影視改版，風靡華人世界無數人口，正在於具備了等同於好萊塢《法櫃奇兵》等電影遼闊的「歷險、探荒」的傳奇格局，卻更徹徹底底地做了「接地氣」Localization的變貌：人物、地域的背景是中國的，典故、傳說、靈幻、玄的出處是中國的，內在氣息、核心精神的傳承是中國的，就是這些「特質」成立了這兩大宗派，足以締造出「一時之間，人人爭睹盜墓始末」的風靡狂熱，而這兩大系列更像是琳瑯滿目的娛樂元素的「大容器」、「不平台」，舉凡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堪輿、摸金、地穴等等脫胎於陳舊中國的專業術語，舉凡不曉得是從中國《山海經》還是《魔戒》中土世界跑來的匪夷所思的奇獸怪物，舉凡西方偵探推理小說吊足胃口的結構or敘事技巧，舉凡好萊塢冒險電影出生入死機關重重的刺激畫面…，全都不奇怪不嫌多順理成章，全都一爐共冶成自成一格的「華人獨享」的嶄新品牌。
▲《河神》改編自天下霸唱的原著。（圖／愛奇藝提供，2017.07.24）
《河神》做為天下霸唱膾炙人口的作品之一，上述的這些基礎賣點一樣不缺，卻由於擺脫了《鬼吹燈》系列「角色關係」、「故事發展的時間軸」等等基底或框架的束縛，因此意外保留了自在發展全新視野和人設的靈活空間，雖只是一個單獨成立的故事，但在輕薄短小之餘做到了緊湊緊密，沒有了由於「支線太多」、「細微描寫太多」，而拖宕了故事節奏的「硬傷」。
《河神》以民國初年天津這樣一個漕運發達的單一特定舞台聚焦來進行故事的「醞釀」與「展開」，因為水上交通極盛，發生於水上的意外或命案於是繁多，警局的「撈屍隊」扮演的重要性因為份外凸顯…，這樣的「世界觀設定」，比起《鬼吹燈》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空間感」明顯地局限多了，卻反倒因而逼真寫實多了，衍生出的「即視感」與「戲劇張力」也意外地濃厚多了。這讓老書迷有了新領略，也讓新觀眾瞬間入戲，幾乎第一時間就被帶進了一個乍看栩栩如生，說不出哪裡怪，但又處處透出超越現實「迷離感」的，戲味濃郁的世界。
這是天下霸唱筆下天地最讓粉絲欲罷不能的精彩，卻不是每一齣影像化的作品都能成功地做到，跟之前幾個卡司陣容、製作預算都著實驚人的《鬼吹燈》電影大片比起來，小格局的《河神》專注在把故事講得清晰動聽高潮迭起，用心在以出色的「再創作能力」，將平面的敘述還原得立體而完整，竟反成為諸多翻拍作品裡，特別具備值得細細品鑑的一個熠熠耀眼的佳作。
這兩大奇葩般的探險系列走紅那麼多年，翻拍次數那麼多部，其實細心觀察市場趨勢，餘威或許尚在，但由於影像化成品的「賣相」過於雷同，人物不斷「復刻」的重複性太高，市場消費者的「審美疲勞」難免也會發作的，於是，我們可以發現拍多了「吳邪」、「張起靈」，拍多了「胡八一」、「王胖子」，去年的南派三叔的《老九門》，已經從《盜墓筆記》的前傳著墨，甫上檔的《鬼吹燈之牧野詭事》（王大陸主演），男一已經從「胡八一」換成他的兒子「胡天」，唐禹哲、辰亦儒的網路大電影《尋龍契約》，是天下霸唱另一本短篇小說改編，也沒「胡八一」什麼事，目前汪東成、祖雄正在拍的另一齣盜墓劇《西夏死書》，甚至已經開始再從其他同質性的暢銷作家（顧非魚）行列中，挖新的題庫了。這樣的演變，不見得是華人版的「探險傳奇系」作品不再吃香，說來說去，還是「題材創作，趕不上技術發展和市場茁壯」的一種「供不應求」的窘況。
撇開這個大環境的觀察不談，就戲論戲，《河神》的可喜之處甚多，兩位男主角在身分設定上的極端對比，便足以讓人眼前一亮：一個是師傳「點煙辨冤」祕技，體質奇異深諳水性能在水裡緝兇、查案，對老祖宗傳下來種種「荒誕不經，封建迷信」的祕術心法，都奉行不渝的「小河神」，一位是從德意志學了法醫科學，凡事講求理性解讀、智商奇高的海歸的漕運商行少爺，落差懸殊的兩個人，因緣際會湊在一起辦案，諸多磨合的矛盾，是戲味，也是人味，好看極了。
▲《河神》把故事講得清晰動聽高潮迭起。（圖／愛奇藝提供，2017.07.24）
兩種在本質上衝突到、甚至有點敵對的辦案模式，不但給這齣戲提供了迥然不同「畫風」的切換，角色境遇間不預警的穿插交互影響，更讓「懸疑推理」、「靈異奇幻」、「鄉野怪談」乃至武打片的「功夫拳腳」，全都合情入理地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第四集最後一場戲，浮屍漂滿罩著夜霧的河面，更有一種不寒而慄的驚悚），對《鬼吹燈》熟悉的觀眾來說，「熱鬧」、「緊張」並不意外，熱鬧、緊張得不套路不雷同（不必不管哪段故事不論誰是主角，旁邊總有個重要配角叫做「胖子」），但能夠熱鬧、緊張時，還透著一種「年代感」十足的草根味兒，以及東方水鄉特有的朦朧細緻，這倒是相當相當不一樣的了。
《河神》的導演田里過去的作品不多（包括動畫片的編劇，以及短片的導演），《河神》嚴格說起來是他第一部正規的成熟作品，其中所展現的「創作能量」、對於不同元素精準駕馭的功力，以及個人內在美學素養的功底，在在都值得擊節喝采。片頭短短幾分鐘，靈活嫻熟地運用上了「現代劇場」、「傳統蒙太奇」、「實驗電影」等新、舊技法，行雲流水間盡顯新意，每集開頭的「前情提要」巧妙地運用了老曲藝人的「說書」趣味，驚堂木一拍，定場詩一下，韻味十足，還別開生面，都是一個年輕優秀的導演，走向「個人風格大成」路途上，勇於嘗試並不羈爆發的閃亮火花，相當值得持續關注並期待。而《河神》的故事流暢之餘，諸多構圖、視覺、服飾、美術的講究用心，極容易可以看出掌舵之人處處「做到足，做到滿」的態度，十分應該獲得肯定與嘉許。
網劇不同於電視台規格的戲劇製作，在預算編列較保守的前提下，通常在卡司的遴選上，是相對比較審慎的，但也正因如此，在觀眾、媒體事前並不抱持太大瞭解或期待的對比情況下，一旦一齣戲意外成為「爆款」，其因而帶出來某個新人的「一炮而紅」就更加顯得帶有傳奇色彩了，過去這幾年，一齣《太子妃升職記》紅了張天愛、盛一倫，一齣《無心法師》紅了韓東君，一齣《最好的我們》紅了劉昊然，一齣《余罪》讓童星出身的張一山安全度過尷尬瓶頸…，這些都是記憶猶新的案例。
《河神》的主角群一列排開清一色新人，卻都奪目異常，極堪造就：李現，從《法醫秦明》、《睡在我上鋪的兄弟》開始嶄露頭角，這次是首度挑梁男一，他的眼睛很單，臉型很小，身板又高又精瘦，整個人散發的氣息偏冷（比較是韓劇歐巴那一掛），卻被派了一個特別直率歡脫的角色，難得他演來活靈活現，不論文戲武戲都是目光凝聚的焦點，演技質樸但力道十足。
▲▼劇中二位男主角李現（上圖）和張銘恩（下圖）表現亮眼。（圖／愛奇藝提供，2017.07.24）
用來與李現做為「對照組」的富二代特警張銘恩，演技進境極快，去年在《老九門》裡還只是陳偉霆身邊忠心不貳的「張副官」，這一次已經足可獨當一面，擁有了自己的「存在感」，他的表演方式透著一種呼之欲之的現代感，和點到為止的喜感，做為調和《河神》tone調氛圍的「提味劑」，十分引人注目。同樣也才出道一年多的王紫璇，依戲分來說算是女一，演的是李現青梅竹馬長大的「準」女朋友，她的身分是女承母業「跳大神」的神婆，類似這樣性格活潑顯明的少女角色，太容易會被演得浮誇做作（甚至腦殘矯情），難得她掌控得極其細膩而精確，外向但不呱噪，可愛而不甜膩，單純但反應聰敏，也是個特別值得給與鼓舞的優質新人。
本文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紐約科技大學「傳播藝術」碩士。涉足娛樂產業二十餘年：電影行銷、頻道經營、新聞採訪、唱片企畫、時尚發行，專業經歷遍及PEOPLE雜誌、春暉電影、滾石唱片、MOD、VOGUE、GQ等公司要職。出版《惡女阿楚》、《一個台客在紐約》等15本著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