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越混血音樂創作者陳德民,帶著妹妹回到越南順化,在媽媽的故鄉住了整整兩個月。這趟由內政部移民署「新住民及其子女築夢計畫」補助的回鄉旅程,讓他不再只是觀光客,而是以創作者與新住民二代的身分,走進巷弄、河岸與生活現場。他在《東南亞夯什麼》節目中分享,這不只是一趟旅行,更是給自己的一個交代,結束前面十年的困頓迷惘,帶著準備好的心,回到原鄉尋找新的方向。
談起申請築夢計畫的契機,他笑說,算是我自己對自己的一個交代跟期許。這個計畫已經辦到第12屆,他參與的是第11屆,回頭看前十年的人生,他形容自己一直「還在困頓、還在迷茫」,不知道到底想做什麼。直到這一兩年,他感覺「天時地利人和」,不只創作比較成熟,也比較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才覺得「我準備好了」,可以用一個新住民二代音樂人的身分,認真回去走一趟媽媽的故鄉。
陳德民表示,旅行時間一拉長,會出現很美妙的變化。如果你只去兩三天,一定是非常興奮,非常新鮮,打卡景點、排滿行程。但當你在一個城市久了,玩到有點膩、以為都逛完了的時候,「旅程才真正開始」。因為那時,你不會再每餐都找美食名店,而是開始尋找像「巷口的乾麵」那樣的日常小吃。
另一個陪陳德民思考身分與歷史的場景,是順化市中心那條重要的香江。這條大河把順化一分為二,自古匯集了帝王、文人對城市的想像;但站在河邊,他深刻感覺自己「真的一無所知」。明明這是媽媽長大的故鄉,但自己並不會因此就突然搞懂這裡的一切。他表示,那個無知,是你學習的開始。
要向台灣聽眾介紹順化,陳德民選擇用城市對比來說明。如果說河內像台北、胡志明市像高雄,那順化就很像台南。位在越南的正中央,是歷代王朝的古都,節奏較慢、歷史感很重,又有讓人一去再去的美食與街景。順化目前沒有台灣直飛航班,多半得在河內或胡志明轉機,對一般跟團行程來說很「不順路」,反而讓順化成了深度旅行者才會刻意去到的地方。
順化的皇城(Imperial City)是越南第一個登錄聯合國世界遺產的文化資產,不只是「某一座宮殿」,而是整個城牆、城區被視為一座完整的古都。陳德民說,他原本以為第一個世界遺產一定會在首都,沒想到居然是媽媽的故鄉順化,這讓他對這座城市多了一層親近感。飲食上,順化也讓他想起台南,一樣是號稱「美食之都」,到處都是平價又有個性的在地小吃,而不是只有觀光客名單上的餐廳。
相較於河內與胡志明,陳德民形容順化「真的慢很多」,但那種慢不是海島度假的慵懶,而是一種「更加緊密」的氛圍。因為交通不算方便,願意特地跑來順化的人,通常都帶著很強的目的性與好奇心,所以在街頭常遇到背包客、越南本地旅人或藝術工作者,大家的氣質都偏內斂、愛觀察。他覺得,整座城市彷彿自然吸引了某一種類型的人,而旅行者的性格,也反映在這座城市的空氣裡。
在《東南亞夯什麼》的對談中,讓陳德民最驚訝的,其實是台灣與越南在藝術展演自由度上的落差。他說,在台灣,如果你對自彈自唱有興趣,只要說服咖啡廳或小型展演空間的老闆,你就有機會上台演出;很多外國學生也能自在地在華山、光點等空間參與拼盤演出,拍照、錄影、邀朋友同樂都是日常。
但在越南,尤其是在公共空間,表演往往牽涉到社會體制,即便是簡單的音樂演出,也可能需要登記、甚至要向警察局申請。他這次本來透過當地朋友安排,要在一間音樂吧登台分享,但後來對方只好道歉說,警察局那邊的申請有一點「問題」,只好作罷。陳德民坦言有點失落,卻也選擇尊重當地規矩,「如果我們硬要勉強,反而變成人家的麻煩」,這一段波折讓他更強烈意識到,台灣現在看似稀鬆平常的創作自由,其實非常難得。
雖然錯過了正式演出,陳德民仍舊在順化觀察到當地專業音樂人的狀態,並受到不小的衝擊。有一晚他到音樂酒吧看現場,一組駐唱樂團的演出讓他印象深刻。身為音樂器材控,他忍不住盯著台上每一把吉他,仔細打量。他表示,以我們在台灣的習慣,兩三萬、四五萬的吉他,可能還說只是中階或入門;但那邊職業樂手用的吉他,大概是一把六七千、八千、一萬塊左右。價格差距不小,音樂卻一樣動人。
那一刻,他一邊佩服對方的演奏實力,一邊也有點「慚愧」,自己明明擁有更多器材,卻不一定把每一件樂器的可能性發揮到極致。來到順化,看著當地樂手用相對便宜的吉他彈出好音樂,反而提醒他要「展現出手上這個樂器的美好」,而不是一味追求器材的價位。
除了音樂,這趟「築夢之旅」也讓陳德民激發出大量影像創作慾望。他強調自己不是專業攝影師,但只要一出門就會忍不住帶上單眼、GoPro和手機,既然都來了,就想多記錄一些畫面。不是只想拍「一定要去的地標」,而是覺得每一條街、每一個轉角,甚至只是旅館門口的馬路,都有值得捕捉的瞬間。現在,他的硬碟已經被這些素材塞滿,「還在持續回饋到自己身上」,等待有一天整理成作品。
談到台灣的多元文化活動,主持人王文岳觀察到一個「永遠不能深刻」的問題,我們習慣用「東南亞」三個字,把十幾個國家打包在同一個活動裡。王文岳提到,日本東京代代木公園常在週末舉辦「寮國文化節」這種單一國家的主題活動,兩天一夜就能把音樂、飲食、手作與文化故事完整呈現。
站在一個新住民二代創作者的位置上,陳德民說,大家當然都喜歡看知名歌手、明星登台,但他更期待的是看見「像我這樣背景的人」,或是越南留學生、素人創作者,在舞台上做自我實踐。他想知道,當資源和宣傳都不多的時候,這些人會選擇說什麼樣的故事、用什麼方式把自己的語言、情感與身份唱出來。就算都在寫情歌,每個人的情歌也會長得不一樣;每個人講自己的故事,觀點跟角度一定也不同。
說到這裡,他不忘提起身邊的最佳例子,一起回越南的妹妹。妹妹主修美術,現在創作的是新形態的水墨畫,從傳統臨摹出發,慢慢走出自己獨特的風格。對陳德民來說,這正是他心中「身份」的實踐過程,先從學習開始,再把不同文化的光芒「融合、轉化,然後再創新」。
從迷惘的十年,到拿下築夢計畫補助,如今他能在節目上從容講述那條河、那片海、那碗巷口乾麵的故事,陳德民的「越南築夢之旅」,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台灣多元文化政策的一面鏡子。當更多像他一樣的新住民二代,開始用自己的語言和創作去回看原鄉、回看台灣時,所築起的不只是個人的夢,而是一座在兩地之間往返的橋,讓我們重新理解「自由」、「家鄉」與「創作」究竟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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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德民表示,旅行時間一拉長,會出現很美妙的變化。如果你只去兩三天,一定是非常興奮,非常新鮮,打卡景點、排滿行程。但當你在一個城市久了,玩到有點膩、以為都逛完了的時候,「旅程才真正開始」。因為那時,你不會再每餐都找美食名店,而是開始尋找像「巷口的乾麵」那樣的日常小吃。
另一個陪陳德民思考身分與歷史的場景,是順化市中心那條重要的香江。這條大河把順化一分為二,自古匯集了帝王、文人對城市的想像;但站在河邊,他深刻感覺自己「真的一無所知」。明明這是媽媽長大的故鄉,但自己並不會因此就突然搞懂這裡的一切。他表示,那個無知,是你學習的開始。
要向台灣聽眾介紹順化,陳德民選擇用城市對比來說明。如果說河內像台北、胡志明市像高雄,那順化就很像台南。位在越南的正中央,是歷代王朝的古都,節奏較慢、歷史感很重,又有讓人一去再去的美食與街景。順化目前沒有台灣直飛航班,多半得在河內或胡志明轉機,對一般跟團行程來說很「不順路」,反而讓順化成了深度旅行者才會刻意去到的地方。
順化的皇城(Imperial City)是越南第一個登錄聯合國世界遺產的文化資產,不只是「某一座宮殿」,而是整個城牆、城區被視為一座完整的古都。陳德民說,他原本以為第一個世界遺產一定會在首都,沒想到居然是媽媽的故鄉順化,這讓他對這座城市多了一層親近感。飲食上,順化也讓他想起台南,一樣是號稱「美食之都」,到處都是平價又有個性的在地小吃,而不是只有觀光客名單上的餐廳。
相較於河內與胡志明,陳德民形容順化「真的慢很多」,但那種慢不是海島度假的慵懶,而是一種「更加緊密」的氛圍。因為交通不算方便,願意特地跑來順化的人,通常都帶著很強的目的性與好奇心,所以在街頭常遇到背包客、越南本地旅人或藝術工作者,大家的氣質都偏內斂、愛觀察。他覺得,整座城市彷彿自然吸引了某一種類型的人,而旅行者的性格,也反映在這座城市的空氣裡。
在《東南亞夯什麼》的對談中,讓陳德民最驚訝的,其實是台灣與越南在藝術展演自由度上的落差。他說,在台灣,如果你對自彈自唱有興趣,只要說服咖啡廳或小型展演空間的老闆,你就有機會上台演出;很多外國學生也能自在地在華山、光點等空間參與拼盤演出,拍照、錄影、邀朋友同樂都是日常。
但在越南,尤其是在公共空間,表演往往牽涉到社會體制,即便是簡單的音樂演出,也可能需要登記、甚至要向警察局申請。他這次本來透過當地朋友安排,要在一間音樂吧登台分享,但後來對方只好道歉說,警察局那邊的申請有一點「問題」,只好作罷。陳德民坦言有點失落,卻也選擇尊重當地規矩,「如果我們硬要勉強,反而變成人家的麻煩」,這一段波折讓他更強烈意識到,台灣現在看似稀鬆平常的創作自由,其實非常難得。
雖然錯過了正式演出,陳德民仍舊在順化觀察到當地專業音樂人的狀態,並受到不小的衝擊。有一晚他到音樂酒吧看現場,一組駐唱樂團的演出讓他印象深刻。身為音樂器材控,他忍不住盯著台上每一把吉他,仔細打量。他表示,以我們在台灣的習慣,兩三萬、四五萬的吉他,可能還說只是中階或入門;但那邊職業樂手用的吉他,大概是一把六七千、八千、一萬塊左右。價格差距不小,音樂卻一樣動人。
那一刻,他一邊佩服對方的演奏實力,一邊也有點「慚愧」,自己明明擁有更多器材,卻不一定把每一件樂器的可能性發揮到極致。來到順化,看著當地樂手用相對便宜的吉他彈出好音樂,反而提醒他要「展現出手上這個樂器的美好」,而不是一味追求器材的價位。
除了音樂,這趟「築夢之旅」也讓陳德民激發出大量影像創作慾望。他強調自己不是專業攝影師,但只要一出門就會忍不住帶上單眼、GoPro和手機,既然都來了,就想多記錄一些畫面。不是只想拍「一定要去的地標」,而是覺得每一條街、每一個轉角,甚至只是旅館門口的馬路,都有值得捕捉的瞬間。現在,他的硬碟已經被這些素材塞滿,「還在持續回饋到自己身上」,等待有一天整理成作品。
談到台灣的多元文化活動,主持人王文岳觀察到一個「永遠不能深刻」的問題,我們習慣用「東南亞」三個字,把十幾個國家打包在同一個活動裡。王文岳提到,日本東京代代木公園常在週末舉辦「寮國文化節」這種單一國家的主題活動,兩天一夜就能把音樂、飲食、手作與文化故事完整呈現。
站在一個新住民二代創作者的位置上,陳德民說,大家當然都喜歡看知名歌手、明星登台,但他更期待的是看見「像我這樣背景的人」,或是越南留學生、素人創作者,在舞台上做自我實踐。他想知道,當資源和宣傳都不多的時候,這些人會選擇說什麼樣的故事、用什麼方式把自己的語言、情感與身份唱出來。就算都在寫情歌,每個人的情歌也會長得不一樣;每個人講自己的故事,觀點跟角度一定也不同。
說到這裡,他不忘提起身邊的最佳例子,一起回越南的妹妹。妹妹主修美術,現在創作的是新形態的水墨畫,從傳統臨摹出發,慢慢走出自己獨特的風格。對陳德民來說,這正是他心中「身份」的實踐過程,先從學習開始,再把不同文化的光芒「融合、轉化,然後再創新」。
從迷惘的十年,到拿下築夢計畫補助,如今他能在節目上從容講述那條河、那片海、那碗巷口乾麵的故事,陳德民的「越南築夢之旅」,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台灣多元文化政策的一面鏡子。當更多像他一樣的新住民二代,開始用自己的語言和創作去回看原鄉、回看台灣時,所築起的不只是個人的夢,而是一座在兩地之間往返的橋,讓我們重新理解「自由」、「家鄉」與「創作」究竟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