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元文化交織的台灣,一位擁有越南順化血統的音樂人,用旋律回應了「我是誰」這個從小困擾他的問題。陳德民這位台越混血的創作者,曾在校園裡因血統被貼標籤、被嘲諷「你們越南人都這樣」,一度選擇沉默與隱藏出身,如今卻能站上舞台,用台語創作唱出屬於自己的故事。他把語言當成情感的線,將母親的越南語、生活的華語與創作的台語交織成生命的節奏,在每一首歌裡修補身分被撕裂的縫隙。對他來說,音樂不只是創作,更是一場和自己和解的旅程從羞於啟齒,到能驕傲地說出「我同時是台灣人,也是越南人」,德民用作品唱出了新住民二代的溫柔韌性,也讓多元文化在音符間被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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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德民從小在高雄長大,母親來自越南順化,家裡講著越南語、台語與華語。他回憶,小學時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太一樣」,是因為同學在課間說起夜市看到「越南移工偷東西」,轉頭就對他說,你們越南人都這樣吧?那瞬間他愣住了,既生氣又無力辯駁。回家後他不敢提這件事,怕母親難過,也怕讓家人覺得丟臉。從那時起,他學會了「隱身」,只在熟悉的朋友間透露背景。「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沒做錯事,卻得偷偷摸摸地生活。」

直到升上高中,陳德民才慢慢意識到這段經驗的重要,雖然仍小心保護自己,但在藝術課、作文課裡,他開始用創作釋放心裡的情緒,讓語言成為與世界對話的方式。他說,以前我害怕被問「你是哪裡人」,現在我會笑著說「我兩邊都是」。

家庭對陳德民來說,是最柔軟也最堅定的文化根基。母親來自越南中部的古都順化,那是一座融合歷史、宮廷與詩意的城市。雖然他在台灣出生,但母親仍用家鄉的語言、料理和節慶習俗傳遞文化。每到農曆新年,家裡不只貼春聯,也會擺上越南粽(Bánh chưng)、穿奧黛(áo dài),讓家人一起慶祝。「我們家的新年很熱鬧,有拜拜、有越南歌,也有台語老歌,這就是我的家。」

語言,也成了陳德民理解身分的橋樑。華語是學校與社會的語言,越南語則連結家人與情感,而台語,則是他選擇「創作」的語言。德民說,他曾用華語、英文寫歌,但總覺得隔一層;直到用台語創作,才有「回家」的感覺。「那種語氣、語調、呼吸的節奏,就是我從小聽著長大的聲音,寫起來就像在跟自己說話。」他笑說,寫歌時甚至會不自覺切換語言,用越南語想、用台語唱,「那就是我心裡最自然的節奏。」

陳德民坦言,選擇台語創作不只是語言選擇,更是一種情感對位。「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用母語創作,但其實台語也是我的母語之一,它是我生活裡的聲音。」德民在作品裡融合民謠、電子與即興元素,寫下關於離鄉、家人、記憶與告別的故事。他說,創作讓他重新整理那些曾經難以啟齒的經歷,「有時候寫著寫著,會哭,但那種哭是釋放。」

在訪談中,陳德民也分享了YouTube頻道「德狗即興人生」的由來。「德狗即興人生」這名字其實源自一場即興決定。當初不想用常見的英文名,也覺得本名太正式,於是想用動物作為代號。他補充,我原本考慮叫「德貓」,但覺得太文青,後來選了狗,因為牠熱情、真誠、貼近人,就像我的創作一樣。「德狗」的台語發音又巧合地接近他的英文縮寫「D.K.」,既自然又好記,也象徵他的人生態度自在、真誠、隨時準備即興。

近年,陳德民陸續獲得文化部、教育部與文學獎項的肯定。他笑說,我們叫「落榜超人」,不是得獎才講,而是落榜也要講。他強調,創作的路本來就充滿挫折,關鍵是要在「沒有被肯定」的時候仍然相信自己。「得獎只是旁證,你的骨架要先長好。」

談到父親的離世,陳德民語氣柔和的說,父親過世後,他買了第一台單眼相機,開始拍片、錄歌,不再等待資源或機會,而是從生活裡累積作品。「那一年我寫的歌很簡單,講的就是面對失去的勇氣。原本以為沒人懂,結果大家都哭了。」那首歌也成為他第一個獲獎的作品。

如今,陳德民不再害怕被問「你是哪裡人」,因為他的答案早已化成旋律流淌在每一首歌裡。從被誤解的童年,到用創作擁抱多重身分,他證明「不同」不是負擔,而是一種能量。面對未來,他希望繼續用音樂與影像,講述新住民二代在台灣這片土地上的故事,那些關於語言、家人、愛與認同的片段,終將成為多元台灣最動人的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