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權力是最好的春藥 更是穿腸的瀉藥

▲民進黨內性騷擾事件連環爆,重創黨內長期建立的重視婦權、性平的形象。(圖/記者呂炯昌攝,2023.06.02)
▲民進黨內性騷擾事件連環爆,重創黨內長期建立的重視婦權、性平的形象。(圖/記者呂炯昌攝,2023.06.02)

文/吳崑玉

MeToo風暴延燒,許多熟人大佬紛紛中招,令人感嘆台灣社會之偽善虛假,女人們幾乎人人有不好經驗,男人們則個個暗自心驚。有人說要建立制度,但制度怎麼管得到酒桌日常?也有男人抱怨說不知邊界在那裡?以後連示好把妹都不敢了。我也想不出來有什麼好辦法來處理這種灰色地帶,只能聽聽故事,謹言慎行,寫寫廢文,看著事件延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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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騷擾這事,除了行為邊界的逾越,關鍵問題是「權力」。權力(power)是什麼?政治學也只能下出個「運作性定義」:「如果A可以讓B做他原本不願意做的事,那就叫作A對B有權力。」這跟「影響力(Influence)」以及「吸引力(Attractive)」不同,前者是A說服B去做A想做的事,後者是B想跟隨A去做他想做的事,關鍵差異是A改變了B的意願,最後是B自己願意去做A想做的事。但在權力關係中,A讓B做的事,並沒有得到B的同意,但B也沒有,或不敢反抗。於是形成了一種壓迫關係,一種不對等的支配關係,強迫B接受A的勒索。而現在爆出來的,多半是這種「權勢性騷擾」的「未遂案例」,真正得逞的受害人,可能創傷更深,羞於啟齒,或擔心人們誤解她最後自己也接受了,於是更不敢爆料。性騷擾這種事,多半隱晦或在私密環境中發生,當事人不說,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在台灣,權勢性騷擾可說是遍地橫行。前兩天才有個女網友私訊,她在公司賣命做到進醫院,但要升職時升了別人,她去向主管抗議,主管卻暗示她,想升職得要陪睡。陪睡對象是老闆,請問性平會有什麼用?另一種常見的是藉酒裝瘋,三十年前便見過某大學教授,藉其與政治人物的關係取得權勢,酒桌上對著某調查局女幹員又抱又親,說她長得像鞏俐,氣得女生一臉怒意,卻又不敢發作。喂!調查員你也敢碰喔!也有某立委要求某單位漂亮的女聯絡人單獨來辦公室跟他報告,擺明了意圖不軌,氣得女生的主管走進立委辦公室直接跟立委大吵一架,才算把這事給了了。還曾遇過某些人言語、行動騷擾同事,嚇得女生一直躲到我背後抓著我手臂不放。從政界、商界、媒體圈、演藝圈,此類事件時時發生,困難的問題從來不是長官或主管有沒有事後調查處理,而是當下怎麼處理?這不是大家以為的義正詞嚴便能解決的。麻煩的是怎麼不傷肇事者的顏面,又能擋住他的不當行為?先求脫離現場,日後再警惕遠離。

其實真正讓人吐血的,是這些權力者對於權力使用的想像。台灣之所以有那麼多人熱衷政治或爭權奪利,很多是來自於對權力的不當想像。有錢只是個踏腳石,有錢可以上酒店找美眉,但有錢買不到良家婦女。「權力是最好的春藥」,這句季辛吉的名言造就了許多男性權勢者的誤解。他們總覺得有了權力,便可讓女性俯首貼耳,欲仙欲死。其實他們還沒吸引到女性,自己先把春藥給和酒服下了。自己被春藥給春到了,睪固酮暴升,邊界感模糊,春藥成了瀉藥,人與人之間,最起碼的「尊重」被視若無物。然後,他沒自覺的是,人們或下屬對他的那丁點尊敬,就在那一刻全都瀉光了。

話說回來,男女之間的分寸本來就很難拿捏。什麼叫把妹?怎樣叫騷擾?至今沒有一個明確且可行的邊界與標準。講到法律,行為是可辨認的,但言語卻很難定義,要跟叛亂罪一樣,思想犯不罰嗎?我也沒有答案。「讓對方覺得不舒服便叫騷擾」?實在太空泛。「當場拒絕或說出他/她覺得不舒服」,也許是個可以樹立的邊界。不論調查或法辦,也都需要有個明確的邊界,才得以勿枉勿縱。這個社會本就在男女關係中,普遍賦予男性攻擊性與主動性的角色,女人心,海底針,有很多時候還真的讓男生鐵杵磨出了繡花針。長此以往,便會有人覺得自己死纏爛打才叫作誠意十足,於是不免逾越分寸。真正的問題是,男人啊!色字頭上一把刀,為什麼路過的美女都要把她拐到床上去呢?當個朋友,揪個飯咖,有事沒空拉個滴賽,不也是挺好的嗎?

總結問題的源頭,還是權勢者對於權力使用的想像。如果權勢者普遍得不到比一般人更多的「福利」,更大的支配力,許多人就不會那麼汲汲營營的去彎腰磕頭,忍辱負重,追逐權力與上位,甘心遵循那個階級分明的權力結構。而上位者若無更多人願意俯首貼耳,他也就更難一根竿子插到底,支配更多人乖乖聽他的命令。所以,在權力關係中,「挺」與「罩」便形成了一種共犯結構,支配並掠奪不在此結構中的賤民。什麼叫作「挺」,聽過最好的定義就是「盲目的支持」;那「罩」呢?「沒有是非的保護」。結果就是,不論政治鬥爭或是體制內的爭權奪利,「立場」永遠比「是非」重要,辨認「他是不是我們的人?」比公平拉出一條行為邊界重要,結果就是永遠拉不出是非界線。

台版MeToo真正的作用,不應只限在性騷擾這個區塊內。真正的意義,是所有權力者,從小小的科長,掌握資源的Sponsor,到企業的老闆和政界的大人,都需要反思自己站在這個權力角色上,有沒有把底下的人,或是路過的、酒桌上的男男女女,都當作一個「人」?這是彼德杜拉克講的那種,「一個完整的人」;而不是亨利福特講的,「為什麼每次我只需要一隻手,卻都給我弄來一個人?」的那種工具人。面對一個完整的人,你可以選擇喜歡或厭惡,親近或遠離,但不該在事務之外,尋求自己那些「小小的額外福利」,不論是性或是錢,或是逾越職份的額外勞務,那都是會讓人厭惡的。即使當下礙於權勢而不說,茶餘飯後的談資還是會流出來的,相關圈子內,對此人的人格評價還是會盪到谷底的。而且自媒體時代,不是不爆,時辰未到,日後還是有可能出事的。

也許有人會說:「這樣的話,掌權(搞政治)還有什麼意思?」那就快點撤吧!當這些欲望無限的權勢者都撤光了,或至少懂得收斂一點,也許台灣的政治就會乾淨一點。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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